一场奇妙的旅行

2023-09-03 19:26:50 浏览：32 作者：管理员

应老父亲的传唤，周末一大早，花生的抢收工作如期展开。

之所以说抢收，是因为这是一项为数不多的需要纯手动完成的大活儿，为了不拖沓时间，为了这几分地的花生，老父亲找了好些人来帮忙，当然都是村里的叔婶大爷大妈、甚至爷爷奶奶辈的老人们，当然也有自愿加入队伍的。

我也跟着这一群平均年龄65周岁的老头老太太来了一场奇幻之旅。

他们手上干着活儿，嘴里自然是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娶媳妇儿生孩子，谁家的媳妇儿又懒又馋，谁家儿子多能干，谁家的孩子上了什么大学，谁谁去跟着儿子去看孩子了，他们这个年纪最无奈的是，还有谁谁没了，谁谁生了什么大病——他们能把十里八村上下百年的事儿都给你捋个清楚明白。

我不知道我这个年龄的其他人是什么想法，我倒是喜欢听他们瞎聊，因为置身事外，相对平时的状态，算是无脑放松。

这几个人里面，男士看起来年龄更大，看着他们满脸的皱纹和苍苍的白发，我不由感慨，他们是时间最久的同事，从未远离的发小啊。从童稚无知到白发苍苍，他们从未远离这个村庄，历经了几十年的世事变幻，经历了几辈人的恩怨纠葛，迎来了多少下辈人的到来，又送走了多少的隔辈人和老伙计，有磨难也有波折，有欣喜也有无奈，接受着世事的变迁，逆来顺受也好，相安无事也罢，人生的下半场依然这样默默相伴，虽然并不自知，但是旁人看来，确实是这样。

这些老姐妹们，虽然年龄差距上下也就十来岁，论辈分上下能差出来三代。不过都是一样在这个人群里摸爬滚打多年，从青涩精致的小媳妇儿，到泼辣唠叨的大妈，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蹂躏，由青丝变白发，由体态纤纤变得步履蹒跚，但也都这样并未远离这个村庄，将一生的青春与热情都洒在了这里。她们的圈子可能会更广一些，因为他们的娘家很多并不在同村，因此也了解一些附近村里娘家的事儿，七大姑八大姨缠缠绕绕的关系，她们似乎都清楚。

本来婆婆是他们这帮人里面的外人，但聊起来倒是攀上了远房亲戚，反而热络起来，她的表哥是她的堂弟、她的大姑是她的婶子，聊着聊着，把盘根错节的关系捋得很顺当。我听着他们聊天像是在听一部小说，穿越时空，能把所有的人物关系、性格命运都摆在纸上吹拉弹唱一番。

我们这一辈人就没有这样深重的缘分，多年来我们身边的人除了至亲，一直在不停切换，同学也好，朋友也罢，还是后来的同事，甚至现在的邻居们，都是同行一段然后渐渐离开，慢慢疏远了。因为时空的原因，也没有了情感上的沟通，能有联系的寥寥无几，十分难得。这样一说，村里这些人倒像是被空间锁住，不得不产生的联系。

看过一篇文章，说中国的这种世代以血缘关系与地缘关系圈定的熟人圈子正在向以社会分工关联起来的人际模式转变。确实。

当然在我们所处的这种社会分工模式下的人际圈子内，也有感情在内，但都是短暂的，像我们这种非事业单位的人际关系，也有圈子内的人情世故，但一个项目的结束，也意味着这份关系持久性的难以为继，行业不变的话，圈子内的我们还会发生若有若无的联系，但因为并没有父辈这种上下几代人的了解与牵绊，所有这一切都如游丝一般脆弱，不堪一击。

他们的聊天中除了一些滞后于时代或者困囿于认知的偏见，也有很多这个年龄才有的看透世事的通达，洞悉人情的无奈。在他们的聊天中，我童年记忆中的很多人都有了着落，也都有迹可循了，甚至那些津津乐道的坊间传说，他们也会以亲历者的身份娓娓道来，言语间多了一些经验之谈与点睛之笔。

看着这些年逾花甲的老人劳作间谈笑风生，我也仿佛被他们感染，回忆着那些陈年旧事，磕磕绊绊走在这当今世间。

我平时忙于工作和家庭，很少能有时间像这样跟这些老者打交道，只能从父母的口中听到他们的一点点消息，能见面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往往心生遗憾，也许有的人已经见过最后一面。就像他们口中被送去养老院的同学的奶奶，她上次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走在胡同口的样子依稀记得，我们小时候她那精神矍铄的样子也依然清晰，下次见面已经是奢望。

作为他们当中唯一的年轻人，他们待我客气，我也对他们很恭敬。当我的两个孩子从地头走来，我的思绪突然被拉回来，他们更像是见到了人间尤物，无厘头地夸赞着，不乏欣喜与艳羡。白白净净的两个孩子走在田间，向着劳作中的鹤发人走来，显得十分娇嫩新鲜，生命之间的枯荣交替凛然呈现，当然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

生命在轮回，但有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日落之前，老父亲的这几分地的花生总算收完，人群随着夕阳散去。我们帮着老父亲把收获的花生拉回家中，又忙着继续为生活奔波了。

开车走在路上，前面是城市的霓虹，后面是没落的村庄，那些故事，那些人，确确实实地来过，又终将消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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